浙江近代会党史

明末清初为浙江会党的早期发展阶段，浙江的抗清斗争失败后，尽管清政府的统治日趋巩固，但浙江会党势力仍保存下来，潜滋暗长。太平天国运动期间，浙江会党进入第一个发展阶段。太平军定都天京后，长期蛰伏的浙江各地会党风起云涌。金钱会发动了近代史上闽浙边境最大的一次会党起义；宁波的双刀会响应上海的小刀会起义，在浙江沿海组织武装暴动；诸暨的莲蓬党成为太平军进攻浙东的前锋；台州的十八党人随太平军转战浙南地区。义和团运动期间，是浙江会党的第二个发展阶段。浙江会党的反教斗争此起彼伏，不绝如缕。浙南的神拳会掀起声势浩大的反教斗争；台州有洋枪会开展专门针对天主教的斗争；宁海的伏虎会焚毁宁海天主教堂，诛杀作恶多端的神父朱国光；诸暨的白旗党高举“古春同缘会助王灭教”大旗，焚毁诸暨教堂；终南会新副刘家福领导了红巾军起义，引发震惊中外的“衢州教案”；白布会丙派首领濮振声托名“反教”，领导民众发动反清武装起义。辛亥革命时期，浙江会党进入第三个发展阶段。其中与革命党人联系密切的会党主要有六个：沈荣卿、张恭和周华昌创建的龙华会，总部设在金华，东阳有以大恺和尚为首的龙华会别支九龙党；王金宝创建的双龙会，总部设在处州的松阳；嵊县有竺绍康创建的平阳党，以及以王金发为首的平阳党别支乌带党；另有活跃在太湖流域以余孟庭和夏竹林为首的枭党。浙江会党成了皖浙起义的主力军，浙江辛亥革命的一支重要力量。浙江近代秘密会党的宗旨经历了由“反清”、“灭洋”到“反清”的过程。太平天国运动期间，浙江秘密会党举起“反清”大旗，引导或参加太平军，参加反清斗争。平阳籍太平军将领白承恩暗中授予金钱会号令，从者甚众。何文庆创建莲蓬党，乃喻意莲心味苦，莲蓬的“莲”字与联合起来的“联”字谐音，而“蓬”字则表示兴旺，莲蓬有穷苦人联合起来，才能兴旺发达之意。宁波双刀会乃反清会党天地会的改头换脸，与上海小刀会一脉相承。十八党是因为农民反清起义屡败屡战，有必要联合抗清而组建。义和团运动期间，浙江会党群起响应，揭起“灭洋”旗帜，纷纷开展反洋教斗争。诸暨民众“平日受教民之辱者愤思报复”，白旗党的白旗上书“古春同缘会助王灭教”九个大字。台州的洋枪会专以天主教作为斗争目标。伏虎会以驱逐天主教在宁海的势力作为宗旨。神拳会是浙江唯一直接以拳党形式响应北方义和团的反教会党。终南会乃反清会党，但发动红巾军起义引发“衢州教案”。白布会也是反清会党，发动武装起义时，却以“灭洋”作为号召，标志着浙江会党开始转向“反清”斗争。辛亥革命前后，浙江秘密会党在革命党人的引导下，将其排外之心，尽化为排满，将斗争矛头指向反对清政府的专制统治。双龙会原来的宗旨是“仇洋”，改为“反清灭洋”，矛头直指帝国主义和清政府的专制统治。平阳党又名平洋党，也是“平洋”宗旨，八国联军侵华，清政府签订卖国条约，竺绍康痛心疾首，组建会党，宣传“反清灭洋”思想。平阳党别支乌带党的首领王金发乃“先世忠烈之遗”，在徐锡麟等革命党人的引导下，参加资产阶级革命。龙华会创建时，会员发誓“驱除鞑虏，万死不辞，若盟异心，神人共殛”。九龙党乃龙华会在东阳的分部，首领大恺和尚以“光复汉人天下”为己任，以“为故明复仇”相号召。枭党首领余孟庭拟与资产阶级革命党人联合，共同开展反清斗争。浙江主要会党受到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影响，踏上了资产阶级革命道路。浙江近代会党主要源于明末清初的反清秘密组织天地会，又称“洪门”。终南会又名终南山，由湖南传入江西，再由江西传入浙江衢州和福建建宁，势力甚为强大。伏虎会又名伏虎山，乃终南会别支。后来，成为龙华会分部。双龙会原名万云会，又名万云山，由王金宝奉终南会之命创建，王金宝遇难后，改由阙麟书领导。龙华会又称龙华山，外人讹称九龙山，本部设在金华，为终南会分支。九龙党乃是龙华会的讹称，为龙华会在东阳的分部，首领为大恺和尚。嵊县有平阳党以及平阳党的别支乌带党。白布会原在温州流传，后来传入严州和处州。金钱会乃仿照福建“红钱会”和江西“边钱会”的方式，以铜钱作为入会标志。宁波“双刀会”又名“小刀会”，以佩带小刀作为标识，为天地会改名而来。另有属于青帮的枭党，又称“私贩党”，号称“潘门”，也称“潘家”，别称“庆帮”，讹称为“青帮”。枭党有“主帮”和“客帮”之分，其中“主帮”大都是浙江温州和台州人，“客帮”多为皖北江北人，别号“巢湖帮”。“客帮”（巢湖帮）成为太湖势力最大的枭帮，著名首领有余孟庭、夏竹林、张蓬莱等人。神拳会的组织，由白莲教演化而来，为亦教亦会的秘密组织。另有不属于青帮和红帮系统的莲蓬党、十八党以及洋枪会。浙江近代会党大都属于红帮系统，有较为严密的组织机构。终南会组织类似哥老会，其领导机构由香长、盟证、总座（亦名龙头）、正印（即副龙头）组成。香长和盟证仅在开山收徒时临时推举，事毕即撤销。总座和正印实际上就是正副会长。下设内八堂，即管人事升迁的座堂，管经济的陪堂，掌印信的元堂，管内务的执堂，管礼仪的礼堂，管交际的副堂，司执法的刑堂。另还有一位“新一大爷”，临时指派协办，不在内八堂数内。洪门相传有一堂主因犯规被处决，以后因故不再设此堂主。另有外八堂负责执行内八堂交付之事。分为山主，又称牌把大爷。负责经济开支的当家，又称钱粮牌把三爷。管事又称牌把五爷，又分执法管事、黑旗管事、蓝旗管事、迎宾管事。巡风，又称牌把六爷、帮办管事或金口，负责侦查。八牌，又称牌把八爷，负责通报。九牌，负责处理日常事务。幺大，又称牌把十爷，负责处理勤杂事务。龙华会的组织机构仿红帮设制，本部设在金华，以兰溪门的金阿苟茶店作为联络点。金华龙华会事务，由张恭亲自掌握，命红旗管理其事，以五言四八句为字号次第，而以中间一字为总红旗，管理一县会党事宜，其余四字分作东、南、西、北四区，由散红旗分头理事。如果各县之间临时有特别事情，则另派亲信总理数县事宜，事毕即撤销。台州、处州均有龙华会分部，但势力较小，不能独树一帜。双龙会总部设于处州，处属十县均设有分部，王金宝摘录一首七绝诗编成字号次第，每县或一字或两三字不等。凡会员满百人以上，称为“单百会”；满两百人以上，则称为“双百会”。会党也有较为严密的军事制度，金钱会以八卦组织队伍，一卦有3000人，多达五六千人。白布会分为十支，以甲、乙、丙、丁、戊、己、庚、辛、壬、癸十个天干命名，各受党魁约束。丙派白布会首领濮振声改订白布会章程，其军制与洪门有所不同，以五人为伍，设伍长一人；五伍为偏，设偏帅一人；二偏为队，设有队正；二队为哨，设有哨官，又称百夫长；五哨为营，设有营官，又称千夫长。濮振声则自称总帅，以云和籍的刘某为军师。至于千夫长以下，彼此之称呼，也与洪门不同。千夫长称老三，百夫长称老五，队正称大老七，偏师称小老七，伍长称大老九，普通会员称小老九。白布会的军制组织严密，清吏并不过问，也闻所未闻。秋瑾发动皖浙起义时，将加入光复会的龙华会、平阳党、乌带党等会党首领编为十六级，以七绝诗一首作为表记。诗云：“黄祸源溯浙江潮，为我中原汉族豪。不使满胡留片甲，轩辕依旧是天骄。”以黄字为首领，首领共有五人，以徐锡麟为首。祸字为协领，没有定员，秋瑾自居协领。源字为分流，以会党首领担任。溯字为参谋，由红旗等担任。浙字以下为部长、副部长等职，各职员均以金指环为记，指环中文字即以己职衔的代名词嵌入，或以ABC等英文字母代替。秋瑾另以“光复汉族，大振国权”八字作为记号，编制各会党成员组成“光复军”。龙华会正会主沈荣卿到玉山劝大恺将“百子会”改为“九龙党”，以“仁义礼智信、忠孝节义廉、荣华富贵昌”十五字编队，成立各级军事组织。会党还有严格的帮规，作为会党的纪律。终南会即有“红十条”：“第一要把父母孝，尊敬长上第二条，第三要分大和小，手足和睦第四条，叔嫂面前莫说笑，拜兄在座莫放刁，吃里扒外罪非小，丢人卖客要挨刀，是非好歹要清晓，牢牢谨记红十条。”如有违者，则按“黑十条”处理，严惩不贷。“黑十条”为：“忤逆不孝挖坑跳，红面视兄犯律条，弟淫阿嫂遭惨报，勾引敌人罪难抛，通风报信有关照，三刀六眼难恕饶，平日不听拜兄教，四十红棍皮肉焦，言语不慎名黜掉，亏欠粮饷自承挑。”龙华会也有严格的纪律，违者必纠，犯者严办。张恭平时和颜悦色开导会众，人人遵守帮规，不得为非作歹，玷污龙华会名声。若有不听话会员，犯有奸盗罪行，轻则严词训斥。如果屡教不改，情节极其恶劣，只要查有实据，必由刑堂按帮规处理，毫不留情，也不允许别人说情。凡按帮规处决者，死后仍施以棺木，亲临坟地哭别，并对遗属进行救济，不至于流离失所。死者家属也心悦诚服，没有怨言。金钱会制定《金钱会义帖》十条：“一、敦孝悌，出入不可不严；二、尚忠信，言行不可不饬；三、完国课，毋使暮夜追呼；四、定纲常，毋志横行乖节；五、重慈敬，毋欺老幼尊卑；六、矜体恤，毋凌鳏寡孤独；七、尊朝廷法例，毋许恃众以暴寡；八、饬庭帏伦纪，毋许枉己以正人；九、安名分，贤读愚耕，毋失其常；十、明时势，履顺处变，毋乖其守。”枭党首领余孟庭唯恐枭党为害民众，乃立下三条营规：一、不许扰乱乡民；二、不准妄杀无辜；三、不许强奸妇女。犯者轻则责以藤鞭，重则责以军棍，若强奸抢劫则用矢贯耳刑。余孟庭军行所至，均以“劫富济贫”相号召，深受贫民欢迎，俨然如大旱渴望云霓。会党大都举行秘密的成立仪式，因资料所限，且秘而不宣，故所知甚少。以龙华会为例，于关羽生日举行。龙华会的成立仪式，就在金华旌孝门的关王殿。张恭托名为关王爷拜寿，半夜私开旌孝门，招集三四百人，悄悄进入关王殿。在关王像前焚香点烛，摆上三牲福礼，斩鸡沥血，义结金兰，跪倒起誓。会上共推沈荣卿为正会主，张恭和周华昌为副会主。会党发展会员，既要严格考察，也要举行入会仪式。会党入会仪式颇为烦琐，入会者先写自愿入会书，交于介绍人。再择一吉日举行入会仪式。龙华会举行入会仪式首选岳庙，若无岳庙，则于家中选一干净的地方。准备一大壶酒，五个酒杯，盛半杯酒，供于神前。另备一只雄鸡，缚于神桌下，一只香炉、一对蜡烛，安置神位前，主盟人先向神前四跪四拜，用针刺臂滴血入神前酒杯，事毕入坐神前左边。入会人接着向神前四跪四拜，也用针刺臂滴血入神前酒杯，事毕入坐神前右边。盟证人（香堂）也四跪四拜，立起点香于神位前，宣读用黄纸写的进会祭文。入会人走到神前跪下发誓，誓毕，执法行刑者用刀劈下鸡头，将鸡血滴入神前五个酒杯。主盟人、盟证人及执法行刑人并列跪于神前，再行四跪四拜礼。礼毕，四人分饮四杯酒。中间一杯，由主盟人和入会人分饮。饮毕将神位焚化，入会仪式结束。会党成员均持有入会证书，作为会党的标识。金钱会首领发给铸有“金钱义记”铜钱一枚，“红帖条约”一纸，作为入会标志。莲蓬党人均佩戴莲蓬形的党牌作为标识，初用铜质，后因人众，改用铅质。双刀会又名小刀会，传授“开口不离本，举手不离三”等暗号，以佩带小刀作为标识。双龙会入会凭证绘有双龙，双龙会所使用的红旗，也绘有双龙，故名“双龙会”。正会主王金宝授予会员秘密暗语，发给用白布制成的证书。证书后面有一首七绝诗，共有四句，其中两句为：“洋教为非当灭尽，要求乾坤扭得转。”“乌带党”系黑带作为标记，内部有较为严密的联络暗号，刊有专门的“狮象图”，以垂尾、竖尾作为标识，招之即来，挥之即去，出没无常，飘忽不定。平阳党每个会员均颁发画有“瓶”“羊”的执照，开展秘密宣传，组织农民暴动。终南会给每个会员颁布“宝”，即会员证或任职证，用布制成，故称“布票”。正面横额为“还我河山”四字，并有“双溪水”、“明月香”、“八咏堂”四行小字。山、水、香、堂之下，各附一首七言诗，即“终南巍巍气如龙，双溪一泻贯长虹，明月胜迹垂千古，八咏光辉百世雄”。最下方为恩（赐）、承（行）、保（举）、引（进）四位盟兄姓名。上面加盖帅印。背后注明姓名、职位、升任年、月、日，加盖“内八堂”公章。有些会党，有缴纳会费的规定。凡加入金钱会者，均要向会首纳钱五百文，作为金钱会基金。终南会员入会，必须缴纳会费，称为“底金”，即证章费。终南会的入会证书称为“宝”，“底金”即由送宝人收受，多少不拘，但必须符合“梁山一百单八将”数字，可以是一元零八分或十元零八角，视受宝人经济状况而定。入双龙会者，必须捐献一对红蜡烛，交纳一只大公鸡，歃血为盟，聚饮订誓。会党成员由三部分人构成：一为“士”，一些知识分子参加领导，官府称之为“士无行者主其事”。洋枪会首领应万德为清末武生，出任保甲局董。龙华会副会主张恭考取戊子科头名秀才，后在壬寅科乡试中举。乌带党首领王金发生性顽梗，不喜读书，二十岁“居然青得一衿”。王锡桐36岁考中秀才，辑有《缑北正气集》。“牛大王”竺绍康参加科举考试中秀才，名列前茅，但其志不在科第，认为“大丈夫当自得途径，向此中觅功名，真益辱耳！”白布会丙派首领濮振声读《孟子》《论语》常掩卷而思：“丈夫贵自恃耳，胡久事于咿唔呫哔。”二为被裁撤的“兵”。终南会正会主何步鸿和副会主为被裁撤的湘军军官。终南会第三级职员刘家福曾入清营任营勇，因与终南会来往密切，遭到革职处分。20世纪初，由于大批被裁撤的盐捕兵丁加入枭党，致使其队伍日渐壮大。枭党首领余孟庭年十九入清李得胜湘营充当营勇，又考入吴福海团营为旗牌官，该营解散后，漂泊于苏、松、嘉、湖之间。枭党另一魁首夏竹林嗜赌屡肇事端，入清盐捕中营吴忠标下充当营勇，因惧祸辞职避往宁波，贩私没收家产，愤而加入枭帮。三为破产农民、城乡小生产者、游民，成为会党主体。金钱会首领赵起原是“钱仓埠役”，会员大都是失业船工、渔民、盐民。终南会员以农民、手工业者、摊贩、店员、艺人等下层群众为主。白布会大部为移居建德、分水、桐庐、富阳、新城的温州、台州、处州、衢州的无籍游民。双龙会首领王金宝为松阳富户黄家卫士，会员大都为农民、船工和手艺人。浙江近代会党既有反帝反封建的积极作用，也不能讳言其消极作用。作为以农民、城乡小生产者、游民为主体的秘密组织，自由散漫，不受约束，缺乏组织纪律性。皖浙起义之所以失败，其重要原因之一在于，秋瑾发布武装起义的日期后，各地会党跃跃欲试，或不慎泄露武装起义的消息，或不待武装起义日期到来即提前举事，过早地暴露革命目标，被各个击破。会党也有其封建落后性，陶成章在《龙华会章程》中，规定了会党的追恤制度，会党因革命遇难，或不幸亡故，依据其功劳大小，给予其家属适当的抚恤费，待新政权成立后，再封妻荫子；也有追罚制度，凡沦为叛徒者，处以死刑，重者满门抄斩，轻者妻子为娼，儿子为奴。会党也有极其严重的破坏性，有的会党所到之处，暴掠异常，民众怨声载道，苦不堪言。枭党首领余孟庭曾立有“约法三章”，但无济于事，枭党仍肆意横行，绑票勒索，无所不为。皖浙起义失败后，乌带党首领王金发落草为寇，“金发强盗”名震绿林。九龙党首领大恺不能约束部众，军行所至暴掠异常。既要肯定会党的革命性，也不容忽视其局限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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